(新疆日报网讯)拨开滚烫的沙子,“库麦西”(维吾尔族传统沙土烤制的肉馅饼)的香味立刻四溢开来,“噗噗”地吹落粘附的沙砾之后,7根火柴插在了“库麦西”上权当生日蜡烛被点燃……维吾尔族考古专家伊弟利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度过了他57岁的生日。
现任新疆考古研究所所长的伊弟利斯·阿不都热苏勒研究员是中外学者中进入新疆罗布泊地区及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次数最多的人,他是新疆唯一的维吾尔族石器时代考古专家,他参与了新疆尼雅、楼兰、“小河墓地”及克里雅河流域等重大考古发掘和研究工作。
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新疆南部,是仅次于非洲撒哈拉大沙漠的第二大流动性沙漠,其东部与罗布泊地区相连。依据史籍记载,著名的“丝绸之路”当时正是从这一广袤地区穿行而过,而近百年间众多的考古发现也印证了这里曾有过的繁华。
沙埋的历史深深吸引着伊弟利斯,令他30年痴迷不返。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生活的驼工们熟悉他、敬重他,并送了他一个绰号“沙漠狐狸”。
4月间,在塔克拉玛干北部进行考古普查的伊弟利斯迎来了他的生日,驼工们为他烤制了沙漠人家的传统美食“库麦西”、羊肉串……黑沉沉的“死亡之海”中一堆篝火映红夜色,一瓶酒在大伙的手中传递。恍然间,如同是2000年前丝绸之路兴盛时过往客商们途中的晚餐。
那是沙漠中的盛宴,然而沙漠考古更得靠吃苦。
已经57岁的伊弟利斯仍是割舍不了那份牵挂,明知这份工作极耗人,但他仍不顾家人亲朋的劝阻一次次走入那埋藏着太多文明遗迹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重踏被黄沙掩埋的古丝绸之路。
“不能坐车,线索就是沙地上的一个铜钱、一个琉璃珠、一个石核,坐在车上啥也发现不了。”其实,他连骆驼也很少骑,他要尽可能地缩短视线与地面的距离,所以只能是徒步探索点滴的历史线索。
多年的沙漠苦旅让他有不少重要发现。1994年,伊弟利斯与两位法国专家赴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考察时,发现了西汉时期人类活动的古遗址,他们根据遗址的地形地貌将其命名为圆沙古城。在吐鲁番交河故城西边的沟西台地上,伊弟利斯发现了大量旧石器时代的打制石器,从而填补了新疆旧石器考古的一项空白。
然而,最让伊弟利斯醉心的还是对“小河墓地”的发掘和研究。那是1934年由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在一位罗布人的带领下深入罗布泊地区找到的“有一千口棺材”的古墓葬,墓地上密布着的象征男根、女阴的立木,上千口棺木被牛皮紧紧包裹,墓葬层层叠压形成金字塔形沙山……种种奇特的遗存使“小河墓地”成为世界范围内已知的最独特的墓葬形式。
2002年底,伊弟利斯率队进入小河地区进行“田野发掘”,由于风暴和酷热沙漠中可工作的时间十分有限,2003年至2005年间,考古队两次深入罗布泊地区。伊弟利斯带队连续工作6个月,开创了在这一地区沙漠考古发掘的极限时间。终于,这座充满原始宗教氛围,封藏了3000多年的死神的立柱殿堂在伊弟利斯等考古人员的艰辛工作中慢慢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沙漠里的苦说不出来。”伊弟利斯坐在堆满书籍的办公桌后显得很轻松,而他身后一张发掘“小河墓地”时自拍的照片却显示着沙漠考古的艰辛与不易:疲倦的面容,毛孔和皱纹里填满了沙砾,双眼被风沙打得通红,泪水凝结着大块沙土堆积在脸颊上,连睫毛上都粘着沙子……那是遭遇沙尘暴之后留下的痕迹。
在沙漠里什么意外都有可能遇见。给养供不上的时候、考察线路出现偏差的时候伊弟利斯喝过铁锈水、吃过牙膏,他的胃因此出现严重问题,经常痛得他冒冷汗,然而沙漠中没有别的止痛方法,他就把开水灌进矿泉水瓶子里紧紧挤在胃部以缓解疼痛。这样的工作注定伊弟利斯无法储备脂肪,他身形消瘦,笑起来皱纹堆在脸上,“每次回家好不容易养胖五六公斤,进一趟沙漠就全消耗完了”。
最近的一次带队深入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为了对其北部进行普查性的考察,行程290公里,历时13天。让他和同伴们振奋的是,他们又发现一处与罗布泊“小河墓地”极为形似的古墓地,也有着大量生殖崇拜的立木耸立,也是层层叠压的埋葬方式,他将其命名为“克里雅河北方墓地”。伊弟利斯认为,这处墓地与“小河墓地”有着文化传承的关系,“也许小河墓地的主人是从克里雅河绿洲逐渐向罗布泊地区迁移的,并在那里形成一支更为显赫的族群”。
“每一次新的发现都足以抵消所有在沙漠中受的苦”。以伊弟利斯的说法,“这是苦中有乐的差事,只要还能走得动,我就还要进沙漠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