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蒋
去年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研究员叶廷芳等29名委员联名提交提案——要求我国尽快停止独生子女条例的实行，成为新浪网民评出的掌声最多的提案。一年后，虽然国家人口计生委的并没有采纳委员的这一建议并书面表达了反方意见，但牵头这一提案的叶廷芳委员却没有遗憾：“我搞这个提案就是让他们有所震动，尽一个政协委员应尽的义务。”
——专访——
叶廷芳：我知道提案无用，只为引起震动
3月7日傍晚，记者赶到上届政协委员叶廷芳的家。
在叶委员家楼下，同时按门铃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上楼时，他抱着一摞书走在记者前面，并先扣开了叶廷芳家的门。
落座后得知，这是一位关注计划生育政策走向的民间人士，他很欣赏叶廷芳提出的《关于停止执行独生子女政策》的提案，这次登门拜访，是为给叶廷芳送几本朋友新出版的思考计划生育政策的书。听说记者是因为同样的话题来采访叶委员，他也感兴趣地坐在一边旁听。
计生委用车接我去与司长沟通
青年周末：你去年提出的《关于尽快停止执行独生子女条例》的提案，得到了怎样的答复？
叶廷芳：国家人口计生委给我的反馈看上去是比较认真的，很有礼貌，用车把我接到计生委，虽然不是主任接待，但是由政策法规司的司长和有关的处长与我沟通。后来给我一份答复初稿，我拿过来一看，这初稿还不短，有五六千字呢，但是里面的内容我都不能同意，我也写了四五千字反驳，希望他们再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青年周末：第一次请您到政策法规司谈话是什么时候？
叶廷芳：大概是两会开完之后一个月，正式的书面答复应该是在六七月，给我寄来一个稿子，但还是坚持他们基本的立场。我知道他们不可能接受我们的提案，我搞这个提案就是让他们有所震动，告诉他们民间各个阶层对这个政策有不满意的地方。后来通过网上他们也应该知道群众反响很大，这个提案在网上是得票最高的提案。
我不满意回复结果，但我知道已经结束了
青年周末：29个人的联名提案，是给您一个人回复还是每个人都回复？
叶廷芳：初稿只发给了我，正式的回复给每个人都发了，每个人的名字都写上去，感觉他们比一般的提案要办得认真一些，十年中我至少提过三十个提案，这一次是办的最认真的，尽管结果不是圆满的，但还是正式走了程序。
青年周末：做了两次回复之后整个程序就结束了是吗？
叶廷芳：结束了，我再反驳也没用，我知道这是国家的政策，计生委不能松口。
青年周末：回复的主要意见是什么？
叶廷芳：回复说在一定历史时期内，人口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劳动力在十一五、十二五都是供大于求，人口还处于不能松动的时候，不能接受我的意见放开二胎。这个我很快就给他驳了，我说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人口研究所所长蔡昉去年两会后不久发布了一个白皮书，说我国的劳动力到2009年将发生短缺。我最近看到了一条消息说我们的劳动力已经发生了短缺，农村进城打工的人已经没有再增加了。
一开始我就对人口政策有疑问
青年周末：您为什么会提这个提案？
叶廷芳：从制定独生子女政策一开始我思想上就没接受，就对这个人口政策有疑问，世界上比我们人口密度大的国家有的是，他们为什么都不实行这样极端的政策？从二十多年的实践中我更看到了，人口危机并没有像我们过去忧虑的那样，人口多了吃饭就不够吃。事实上人口多可以挣别人的饭吃，一个城市的人多会到外地去挣饭，一个国家人多可以到国外去挣饭吃，日本、新家坡不都是这样做的吗？这些人口多的国家这二三十年都发展很快。拿内地来讲，浙江人口密度最大，但经济形势在全国最好，秘诀就是到别的地方去，浙江人全国都在跑，甚至到全世界去。另外社会发展随着人们文化程度提高，多子女的要求越来越少了，甚至丁克家庭、不婚的男女越来越多，放开政策并不会造成生育泛滥。将来人际间的关系很单调，小孩连姑姑舅舅都没有了，连兄弟姐妹都没有，是一种反自然的状态。
我抓住了最后一次提案机会
青年周末：您是怎么联名到另外28名委员一起提这个提案的？
叶廷芳：我搞提案签名的时候，好多人一开始还不愿意签，我说你看一下我的内容，他们仔细看了我写的内容以后觉得有道理，好多人就签字了。
青年周末：这个提案酝酿了多长时间？
叶廷芳：我酝酿了好几年，我从当上政协委员起就想迟早都要提，去年我是两届的最后一年，我知道和只能当两届，因为我年龄大了。于是我决定在最后一年一定要抓住机会写这个提案。去年为写这个提案我还生了一场病，2月28日时我以为离开会还有三天，老伴提醒我说到了大会报到的日子你的提案还没有写，我说还有几天呢。她说明天不就3月1日了？我一想2月只有28天，我连夜没写完，先去报到，晚上回家又用电脑写完。第二天大会开幕，一个记者来采访我，他用车送我到人民大会堂。后来下雨，记者的车过不去，我走过去淋湿了，晚上就感冒发烧，还送到医院去打了点滴。来自清华大学的委员王名建议我把提案写成大会书面发言，一般提案都是口头发言，书面发言要印发给领导和每个委员，这样影响力就大了。我这提案以大会发言的形式印了4400份。
今年我委托了其他政协委员帮我提
青年周末：今年不能再交提案，你遗憾吗？
叶廷芳：今年的两会我请有些人提，但他们会不会去提我就不知道了。去年和我们一起签名的委员陈红是陈独秀的孙女，我今年动员她再提，我们除夕一起在人民大会堂团拜，回来后我给她发邮件，把我的底稿发给她，希望她修改一下再去提，后来她说考虑一下。
青年周末：您写这份提案时预计到这份提案未来的命运是什么吗？
叶廷芳：知道。但是我认为我这一生当政协委员就这么一次，我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不管能不能实现，我做我所应该做的，就是一个政协委员应尽的义务。他不是让献计献策吗，这就是我的计我的策，这是对我们全民族都有好处的。
——调查——
近七成网民赞成“叶廷芳提案”
表达想生二胎愿望的博客受到热议
3月4日，记者在自己博客上写了一篇《为什么想要第二个孩子》的文章，以公民个人的立场发表了希望国家放开二胎政策的愿望。记者的博客开通两年，总点击率刚过一万，而这篇文章在一个下午的时间点击率达到3万多，并且引来了1000多条评论。新浪的一位编辑说，很多话题点击率高，但评论少。这篇文章高达3% 的评论比例说明人们对这一话题的争议性和关注度。
记者粗粗统计，大多数人希望现行独生子女政策调整得更宽松，只有少数人对现行政策表示完全的理解和支持。在截止发稿前的1261条评论中，支持生二胎的占75%，反对的占15%，中立的观点约占10%。
从上千条评论信手拈来几条，反对者评论到：“养孩子带孩子多难啊！钱是一方面,精力也不够。就算国家不让你丢工作,要照顾两个,甚至两个以上孩子,妈妈还怎么工作,怀孕两年,哺乳两年,再加上孩子小无处可去,都带到3周岁,就算间隔一岁,也得四年。这就至少5年不能好好工作呢！22岁大学毕业,工作3年, 5年不能好好工作，30岁再从新开始,哪里那么容易?总不能把孩子都丢给老人。反正我打算只生这一个。”
出生于1977年一位网友自己是独生女，她说自己有好多同学也是独生子女。“我们两代人给国家尽了义务，可是我们的家庭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了一个篮子里。如果在五年之内还不能放宽政策的话，我们这一代人真的是受国家伤害最大的一代了。”这位网友含蓄地提到了独生子女家庭的高风险问题。
还有网友说：“我74岁的老母亲昨天晚上让一辆摩托车给带倒了,额头上缝了4针,倒是没有骨折什么的,可必竟是上了岁数的人,双脚都肿得在床上起不来了。还好我有兄妹6人,我们轮流2人在医院照顾,因为一个人根本扶不起她。我就想我们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以后我们自已老了要是有个病痛什么的,一个小孩子怎么办呢?”
近七成网民赞成“叶廷芳提案”
去年三月，叶廷芳等29名全国政协委员联名提交提案后，这一新闻很快被各大网站转载并引起热烈讨论。支持“叶廷芳计生提案”的跟帖在各大网站都占压倒优势。根据网上组织的在线投票：截至去年3月15日17时，6433名网友参加了投票，其中赞同“叶廷芳提案”的占69.37% ，反对的占27.15%，无所谓的占3.49%。
叶廷芳的提案中提到，已经实行近30年的城市独生子女政策虽然有效控制了人口数量，但其负面影响也日益凸显，比如独生子女的教育问题、亲情伦理的伤害、养老问题等等。叶的提案建议：我国应尽快恢复原先的“一个不少，两个正好”的方针。
根据今年人大代表列举的数据，2005年抽样调查表明，我国65岁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例已经从1982年的4.9%上升到2005年的7.63%。如果继续维持现行计划生育政策，未来60年内，老年人口比例将持续迅速上升，2015年将达到18.4%，高于世界上老年人口比例最高国家的15%- 18%。本世纪中叶以后，我国将有50%以上的老年妇女只有一个孩子。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发展战略处处长高辉清曾用数据表达了他的担忧——我国人口年龄结构从成年型进入老年型仅用了18年左右的时间，而同样的过程，法国用了115年，美国用了60年。
国家人口计生委：关心今年是否还有类似提案
3月10日，记者联系到国家人口计生委政策法规司，请求核实叶廷芳提案的回复过程并了解有并了解计生委做出这样处理意见的政策依据。截止发稿，记者按官方要求发去的采访提纲没有得到回复。但政策法规司的一位女工作人员简单回答了记者的提问。“提案涉及到的各个部门会认真按照时间答复委员和代表，我们也会和委员联系，征求他们的意见。”此工作人员记得去年叶廷芳的提案正是转到政策法规司办理，“我们约了他见面，谈过几次，电话谈面谈都有，之后我们给他回了一个正式的书面答复，同时给了联名的所有29名委员。”当她知道记者已经采访了叶廷芳委员，她关心地问今年叶廷芳是否还会有同样的提案。
——链接—— 有关计划生育政策提案大事记
◎早在“叶廷芳提案”之前，已有多位专家学者，其中包括经济学家吴敬琏、胡鞍钢、林毅夫等，对中国人口政策提出了适度微调的建议。包括“从2000年开始实行现行的一孩或一孩半生育政策向二孩平稳过渡”、“回到上个世纪70年代的二孩加间隔生育政策”或者“允许全国城乡只要一方是独生子女的夫妇可以生二孩”等主张。有关研究也表明，这些方案对中国人口变化趋势可以起到、也只能起到微调作用。
◎2007全国两会，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农科院资源与区划研究所研究员黄鸿翔建议“可考虑给独生子女买医疗保险，给他们的父母买养老保险”。他建议不再发放不起作用的独生子女费，集中这部分资金再加上国家较大幅度的财政支持，为独生子女家庭提供医疗、养老方面的保障。
◎全国政协大会发言人吴建民今年3月3日在答记者问时曾表示，有关部门正在考虑是否调整现有人口政策，引起中外媒体关注。全国政协委员、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张维庆于3月5日澄清，“计划生育是中国长期坚持的基本国策，不能动摇，只能稳定。”
◎3月6日，在北京人大代表团的小组讨论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呼吁尽快调整和完善计划生育政策。他建议将目前的“一孩化”政策逐步转变为“提倡生一个，允许生两个，杜绝生三个”，并要奖励不生育夫妇。
转自《青年周末》 叶廷芳 蒋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