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是近年来中国文化最富本土性的板块之一,作为正在生长中的创作、阅读和改编潮流,深深地嵌入了全球化传播背景下的文学体系,成为互联网内容的缔造方。
数据是网络文学发展最为雄辩的证明。截至2016年6月,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到了3.08亿,增长率保持在3.5%以上,预计2016年中国网络文学市场规模有望达到90亿元。网络文学产业与资本潮,即其IP(知识产权或曰智力成果权)化的过程中,网络小说已被翻译出版成多国文字畅销亚洲,在北美等地也陆续出现自发的网文翻译网站与社区,不少外国读者由此了解中国的文化传统和当代生活。从数据和网络文学对人的实际影响力的角度,可以自信地说,中国网络文学是与好莱坞电影、日本动漫、韩国演艺并驾齐驱的世界四大文化产业现象。
网络文学给我们带来了与过去经验不甚相同的感受和挑战。这种不同不仅仅是对管理者、组织者、评价者而言,同样也存在于与之同生共长的作者和读者、用户和网民中。一个年轻的“世界”召唤着众人的加入,先入场者意味着熟稔和参与规则的制定,迟入场者未必没有创造力和话语权,作为人造“世界”的互联网及其文艺将要求先后入场的人重新建设想象共同体、情感共同体、价值共同体、制度共同体,从而汇聚成习近平总书记从哲学高度提出的“携手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的大命题。在这个意义上,网络文学作者和读者的意识同样是需要刷新的。在现实的网络文学和未来的网络文学,网络文学的最低纲领即满足当下人们的文化娱乐需求和网络文学的最高纲领即以文学的方式携手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之间,充满了巨大的认知空间与成长空间。
曾经,我们一谈到网络文学,就会借用诗句“不问苍生问鬼神”来形容其流行的“怪力乱神”的叙事模式。从积极的方面讲,这是故事传统的继承与复兴,是被所谓纯文学、雅文学压抑的通俗文学必要的反弹和补偿。但事实上,发展中的网络文学充满复杂性,它不可能只照顾到历史而忽略未来,只讲述可知而不猜想未知,只停留在“怪力乱神”而不返身于苍生。
在近几年的网络文学创作中,我们既可以发现玄幻题材中越来越多地运用物理学的空间理论、量子观念,以生化入题材、以机器人与人工智能作玄想的“科玄合流”的现象、流派;更可以看到不少借助中国文化传统比如儒释道和信义情怀,重塑中华文化和审美主体性的努力,像猫腻的《将夜》《择天记》都已经在人间情怀和中华文化主体上做了重要选择,烽火戏诸侯的《雪中悍刀行》讲述了国家地理上“守边”之难以及复兴之艰巨,蒋胜男的《芈月传》也从宫斗模式自我进化为女性历史模式。此外,还有大量的网络科幻小说和现实主义小说正在崛起,形成了网络文学多样化又主流化的可能。
某种意义上说,未来视角是当代中国人日益积极地参与到全球信息共享和秩序共建的整体意识的抬升所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自然进程渗透着强大的历史与未来张力,网络文学对此进行了反映。一度消解崇高的个人认知,现在重新吁求情感、价值、信仰的归位,这个过程终归会让成长、责任、使命穿破青年亚文化的次元壁,从网络文学的一角露出光芒。
在过去的五年,网络文学的正能量和精品化的自觉意识也显著提高。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抄袭模仿、千篇一律,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搜奇猎艳、一味媚俗、低级趣味……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的这些问题都是过去网络文学普遍存在的问题。在近些年的改进工作中,除却以“净网”“剑网”行动为代表的刚性治理方式之外,也有以各级作家协会为代表的柔性治理方式。各地纷纷建立网络作家协会,密切与网络作家的联系,双向交流信息,传递价值理念和法律法规,呈现文学标准和市场标准的区别与共治,启发网络文学领域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融合发展与综合治理的思路。比如,中国作家协会推出“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推出“年度优秀网络文学推介活动(榜单)”等,既是与市场标准、资本策略构成的一种有效、必要的张力,也是团结近年兴起的网络文学研究与评论资源,推出质量标准、文学标准、思想意识标准的一条精品化之路。由读者、市场、国家政策、知识精英共同介入的合力矩阵开始真正发挥作用,既显示出当下文艺场域的交互性,也修复着此前力量不均衡造成的裂隙。
2014年以来,IP成为领跑网络文学产业链乃至中国文化产业的核心概念,网络文学作为内容资源,改编转化为各种文艺产品的速度加快。除了从总体上鼓励这一IP化进程之外,完善产业链上的要素与配置也被提上日程。改编转化环节的技术与艺术、问题和方法的研究已经展开,形成专门的学识办法,同时保持对资本恶意操作、泡沫化网络文学生态的警惕与批判,这才是我们面对网络文学这样一个综合体以及新的文学处境时应有的思路和能力。面对网络文学在互联网大家庭里不断与其他网络文艺门类的交融,以及定制化写作模式的到来,运用好文艺与市场的辩证思维,即以科学发展观看问题,具有恰当的义利观与从容不迫的定力,才会充分了解网络文学的性格,引导好它繁荣发展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