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红薯皮
公元2010年5月12日,父亲去世一周年之际,我们兄弟姐妹共同商议为父亲和先前去世的母亲同立一块碑,作为永久的纪念。
碑文是大哥代表我们撰写的。其中“父母勤俭持家,含辛茹苦养育8个儿女”十几个字常常萦绕在我的脑海。我眼前也常常浮现出父母节俭度日的一幕。
那是“文革”中期的一天。父亲和大妹一早去了二十多里外的县城卖红薯,天都快黑了,还迟迟不见回来。母亲等不来面和菜,翻翻见底的面袋说:“蒸点红薯吧。”不大工夫,饭就做好了。母亲端上来一大盘红薯和一大盆清水煮红薯叶子菜。饿狼似的我们几个娃儿三下五除二就杯盘狼藉了。我最后离开饭桌时,把一个稍大点的红薯递给还没上桌的母亲。母亲接过去说:“这个留给你妹,我把坏的剥了吃。”说罢,母亲拿起一个坏红薯,剥去大半截黑斑,就着剩下不见半点油星的红薯菜汤吃开了。正吃着,父亲被一个邻村大哥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门。全家人一下子都愣了。
原来,拉车的大黄牛第一次上街,被迎面开来的拖拉机吓惊了。瘦小的妹妹拽不住缰绳,大黄牛发疯似地拉着车子飞奔起来,驾辕的父亲步跟不及,载到在地。架子车从他的脚脖子上碾过。妹妹吓得直哭,父亲疼的直叫。一些路人见状,主动上来帮忙。大黄牛被制服了。散落满地、摔得烂稀稀的红薯也被好心人帮捡到了一起。父亲一一谢过他们后,就近找个地方摆了摊。那天,天气不大好。一会刮风,一会打雷,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大概因了父亲咬着牙、忍着疼坚强的表情,因了妹妹含着泪、带着哭乞求的目光,顾客还算“盈门”。没多大会儿,父亲就便宜地卖完红薯,随便买了些面菜,带着沮丧,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驾着车子往回赶。
天渐渐黑了下来。艰难的车轮,一步一挪到了五里塬顶。父亲的脚脖子肿的老大,疼得实在走不动了。五里塬坡,路窄坡陡。白天走都有些发怵,摸黑走就更提心吊胆。如果再下大雨,那可……“咋办呀,咋办呀,谁来帮帮我们父女啊!”妹妹扯破嗓子的哭喊随风飘荡在黑沟峡谷,很是瘆人。说来还算幸运。恰在这时,一个邻村的大哥从县城回来碰上了,二话不说,便把父亲扶上车子躺下,驾着车子下了五里塬大坡。
我们听完,都不禁打了个寒噤。母亲边擦眼泪便拿起父亲买来的面菜就要去做饭。父亲摆摆手说:“这么晚了,别做了,给娃儿们留着吧。”我借着黄豆粒大小的煤油灯光,看见父亲吃力地挪到饭桌前,一把抓起我们几个娃儿剥掉的红薯皮,大口大口地吞了起来……
后来,我进了城结了婚有了孩子后,常对妻子和女儿说起古人那句名言:“俭,德之共也”说起父亲那句话:“富日子是省出来的,要节俭。”多年来,我也养成一个“吝啬”的习惯,不管是我请客吃饭还是别人请我吃饭,我都坚持吃不了兜着走。每当看到有人打包,我心里就暗暗欣慰,眼前也总会闪现出父亲手抓红薯皮的一幕。
那一幕,是父亲美德的特写画,是我们人生的必修课。
摘自:《思想园地》2010年第4期
新疆商业网信息中心 雨林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