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谈“癌”色变的人不在少数。有人说,癌症病人一半是吓死的,一半是病死的。我的父亲是属于后一种,直到癌细胞把他的营养耗干,才闭上疲惫的眼睛,享年91岁。
父亲得的是食道癌。医生说最多只能活八个月。可到第八个月的时候,父亲还提着篮子卖菜。我甚是高兴,心想他可能挺过去了,还会活些日子。然而,到了第九个月没几天,妹妹就打来电话说:“父亲不行了,好多天滴水未进,下不了床走不动路了,也不让告诉你。说你干国家的大事很忙,不要影响你的工作。”说罢,妹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拿手机的手也有些发抖。
放下电话,我向领导请了假,心急火燎地乘飞机从塞外边城回到中原小寨。
进了老院子大门,我顾不上和兄弟姐妹打招呼,径直走到父亲的床前。听到我的喊声,父亲艰难地睁开眼睛说:“我不是不想你,不是不愿让你回来。我种了一辈子地,和你妈养育了你们八个儿女。你二十岁当兵出门,三十多年没回几次,我天天都想见到你。可你跑那么远,又干着国家的大事,耽误不得。我想眼睛闭上了,再叫你回来,把我送走就行了。”说着,他松开我的手,眼角渗出一滴干涩的泪珠。我安慰他说:“您一生勤劳善良,积德行善,把八个孩子养育成人就是天大的事。”我问他:“知道DNA吗?”他摇摇头。我说:“DNA就是遗传基因。我们兄妹八个人的身上流淌着您的血液,您的生命已经在我们身上延续了。”他似乎听懂了,点点头,眼角又滚下一滴干涩的泪珠。我鼻子一酸,扭头出去了。站在院子的一角,我捂住嘴巴,咬紧牙关,任泪水滚滚而下。
后来的几天,从早到晚,我都一直陪伴在父亲的身边。他每天输两瓶营养液,不停地呕吐,被病魔折磨的很疲倦。稍微平静的时候,我就给他擦擦脸、捶捶背、揉揉腿。明明白白地知道生命到了尽头,他却很平静。我每天为他量四、五次血压,基本都在80—120毫米汞柱。问他:“怕不怕?”他说:“不怕。每个人都有一死。我91岁了,知足了。”因为不停地干呕,他很难受,拒绝再为他输液。他又熬了三天,时而昏迷时而清醒。2009年“5.12”国难那天下午六时三十分,老父亲最后一次醒来时嘴里喃喃自语。我俯下身子,用耳朵贴近他的嘴巴,才断断续续听清几个字:“好…好…工…作。”说罢,辛劳一生的老父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真没想到,中国大地上没上过一天学的老农民,我91岁的父亲人生最后一句话“好好工作”,竟和古罗马皇帝的临终遗言“让我们勤奋工作”如出一辙。
我的父亲,就是我心中的皇帝!
摘自:《思想园地》2010年第4期
新疆商业网信息中心 雨林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