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楠,原名张可让,生在土窑洞,长在泥土中。改革开放那年于中原小寨从军边塞,官至七品,解甲从政。现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副部长、新疆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蓝色地平线》、报告文学集《一个民工的葬礼》,曾获第四届中国新闻奖,主编的《新疆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百问》被中宣部评为首届优秀通俗理论读物推荐活动六本图书之一。
父亲的脚步声
注意父亲的脚步声,是在二十多年前初中毕业升学考试那阵儿。为了争取好成绩,我给自己订了个每天早起一小时的复习计划。可正值嗜睡年龄的我,没有闹钟的呼叫,怎能从甜甜的梦中醒来呢?那天,当我和村上几个同学坐在巷子头上谈及这个困惑时,被身旁的四奶奶听到了。四奶奶说:“傻娃子,听你伯(即父亲)的脚步声不就行了吗?你卫勤叔(四奶奶的儿子)每次打起起上街,就听你伯的脚步声起来。”第二天早晨,当父亲咚咚的脚步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时,天上还挂着星星。我跑到学校一看,教室后墙上一座老式挂钟的时针刚指着阿拉伯数字“5”。以后的日子,我每天都是听着父亲的脚步声起来的,而且时间出奇得准,差不多都是五点钟。
父亲是一个特别吃苦肯干的庄稼汉。爷爷死得早,他打12岁就拿根扁担,跟着大人们“打起起”,到上百里之外的山上挑粮食养家糊口。从那时起,他就一直没有睡过天明觉。夏天,他起来打猪草;冬天,他起来捡猪粪。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直到七十多年后的今年春上,我出差路过家乡的第二天早晨,仍是年逾八十的父亲那熟悉的脚步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拉亮电灯,看看手表,北京时间五点整。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力量促使父亲一生都那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呢?是荣华富贵?他恐怕没有那份奢望。是成名成家?他恐怕也没有那份希冀。那他想什么呢?“过日子是过啥哩,不就是过娃哩吗?”几十年前他说的这句话,倒像是他的精神支柱。父母有我们四男四女八个孩子。在黄河岸边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生下来八个孩子不容易,要把八个孩子拉扯大,培养成人更不容易。母亲大概因生孩子太多,身体很弱,常年离不开药罐子。父亲常常是又当爹又当娘。因为父亲的勤劳,我们家的日子总过得比其他人家好。姊妹八个不管谁只要爱学习,上多少年学,父亲都愿意供着。在父亲的脚步声中,大姐上了卫校,当了赤脚医生;大哥上了大学,进城当了中学校长;我在部队上也上了大学,成了小有名气的记者、作家、节目主持人,走上了团职领导干部的岗位。每当我和大哥领着城里的洋媳妇回到村里时,老老少少的乡亲都无不羡慕父亲有福气、有本事。每每听到这些,父亲总是乐呵呵的,走起路来好像更有劲、更有力了。
脚步沉沉,脚步咚咚,父亲的脚步声永远是我前进的鼓点和钟鸣。
写于1997年5月
摘自:《思想园地》第一期
走出父母的卵翼,已近20个年头了。但我的耳畔,仍时常响起父亲那铿锵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