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楠,原名张可让,生在土窑洞,长在泥土中。改革开放那年于中原小寨从军边塞,官至七品,解甲从政。现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副部长、新疆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蓝色地平线》、报告文学集《一个民工的葬礼》,曾获第四届中国新闻奖,主编的《新疆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百问》被中宣部评为首届优秀通俗理论读物推荐活动六本图书之一。
给红薯平反
又到了烤红薯飘香的季节,大街小巷,一个个蓬头垢面的男女,推着小车,用浓重的河南腔招徕着过往的行人。金秋的边城多了一道勾起我仇恨红薯的风景。
我仇恨红薯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2年前。那时,我在乡下的公社中学念书,学校离家里远,吃住只有在学校。因家里穷,搭不起灶,每周要从家里背一大兜红薯和红薯面馍馍。一天三餐,日复一日。没多长时间,我的胃就不行了,大口大口地吐酸水,一阵接一阵地疼痛。可吐了、痛了过后,仍得以此充饥。因为要活着,要读书。这样的日子一挨就是许多年。
七十年代末我参军了。那时候,入伍动机里夹杂了一丝难以启齿的杂念:到部队上能吃白面大米,等于乡下人天天过年。这一吃,就再没有见过红薯的面。期间,我甚至讨厌别人提起红薯。因为一提起“红薯”,我就不由得反胃吐酸水。所以,我不止一次发誓:我这辈子不吃红薯也不想它。我甚至武断地要求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也不准吃红薯。理由是:红薯不是好东西。的确,它不知伤害了多少人对生活的感情,摧残了多少人原本强健的身体……
然而,这是红薯的罪过吗?
走进今年的金秋,我收获了38个人生。在并不躁动和多梦的季节,我却反复做着一个梦:梦见红薯流着泪向我申诉,梦见自己大口大口地吃着流泪的红薯。梦醒时分,我便不住地思索着、评判着并没有属性的红薯,路过烤红薯摊时,还忍不住要多瞅几眼,多呆一会儿,闻一闻那甜甜的、淡淡的芳香。那天午饭,女儿问吃什么,我脱口而出“烤红薯”。这可乐坏了女儿,妻子到街上一下子买了好几公斤烤红薯。我像一个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够。出奇,胃也没酸没痛。
于是,我想到了给红薯平反。其实,我,不仅仅是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应该感恩红薯,是红薯这个投入少、收头重的食物,填饱了我们的肚子,救了我们的命。如果当年没有红薯,在那个工人不好好做工,农民不认真种田的荒芜岁月,我们许多人可能走不过来,走不到今天。
记住红薯,也就记住了历史;忘记了红薯,就意味着背叛。
写于1996年9月
摘自:《思想园地》2009年第一期